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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津巴布韦政变静悄悄?

2017-11-17 千里岩 凤凰网

编者按:津巴布韦政局在短暂混乱后,很快回归表面上的平静。先前被软禁的穆加贝甚至开始与军方和前来调解的南非代表团开始了友好的会谈。虽然他坚持自己是津巴布韦唯一合法总统,拒绝体面下台的建议。但执政党已经表示17日将举行会议制定决议草案让穆加贝下台,并表示“再顽固也得下台”。穆加贝似乎大势已去,这一场兵谏似乎已经达到其目的。纵观整起事件,军方没有大规模使用暴力,并且再三否认政变的说法,甚至还有文质彬彬的道歉和会谈甚至于“弹劾”的说辞,无疑我们所熟悉的“政变”套路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我们特别邀请千里岩进行了分析。

街头仍有军人把守,但哈拉雷市已大致恢复平静。

11月15日,津巴布韦国防军出动了部分装甲部队进入首都哈拉雷,除了在少数地方发生短暂交火事件之外,军方迅速控制了整个首都的局势。稍后军方通过被其控制的国家电视台发表广播讲话,宣布这次行动并非是一次政变,只是为了清除总统穆加贝身边少数犯罪分子和维护参加独立革命战争的果实。同日晚些时候,津巴布韦执政党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稍早通过官方推特称,该国没有发生政变只是进行了一次“不流血的权力转移”,很快将由前副总统姆南加古瓦接任党主席,实现权力和平交接。

军事“政变”后穆加贝(右二)与军方首脑奇温加(右一)等人合照。

这些到目前为止,津巴布韦国内的形势基本平静如常,即便是曾经在2008年大选中差点赢得总统宝座的反对党“民革运”方面也并无过激反应。若非走到总统府等重要地段甚至感受不到政局发生了如此巨变。由此看来,军方基本控制了津国内形势,未来权力交接的过程应当会比较平稳。可以认为第一夫人格蕾丝.穆加贝的总统之梦基本已经破碎,而执政党的地位暂时也不会被动摇。


穆加贝及其夫人格蕾丝

在今天国际社会对于“军事政变”普遍持有负面看法的情况下,津巴布韦军方仍然介入总统继承人问题就显得比较突兀。很显然津巴布韦的军方自有其不得已行动的理由,所以说这次事件折射出来的背后问题绝不是好像“马嵬坡”一样那么简单。

现任总统穆加贝的情已经年届93岁高龄,因为一直有传闻说他近年来其身体状况愈发不佳,谁可能成为穆加贝的继承人,成为津巴布韦政坛争夺最为激烈的焦点。原本执政党内的领导人年龄梯次较为分明,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程序实现权力交接,但是这一运行轨道被第一夫人格蕾丝的政治野心所打破。

最近的三年左右时间中,以第一夫人格蕾丝为首的G40集团(即年龄在40岁左右而得名)与副总统姆南加古瓦为为首的参加过独立战争的党内元老派斗争日趋激烈。

左为姆南加古瓦,右为格蕾丝。

鉴于解除姆南加古瓦的指控非常严重,并且在此之前姆南加古瓦也曾传出险些遇害的传闻,最近美联社又报道格蕾丝一派正在拟定一份清洗名单,列于其上的多为曾经参加过独立战争的老战士,这对于元老派显然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威胁。

且不论姆南加古瓦本身与军方的渊源颇深,即便是军方的总司令奇文加本人也同样出身于独立战争的老战士,而且是执政党“津巴布韦民族联盟-爱国阵线”的资深党员。除了同为老战士的战斗友谊之外,很显然军方高级将领们的观念中今天执政党的地位是自己“革命果实”,穆加贝虽然因为个人威望较高长期总揽大局毕竟算是“自己人”而第一夫人G40一代,即便没有参加独立革命,但是如果按照党内程序逐渐成长和接班尚且算是正常状态,现在他们竟然想利用穆加贝存在“家天下”的倾向打算直接攫取权力,并且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而欲除之后快,显然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因此他们能够决心发动“兵谏”迫使颇有威望的穆加贝如此交权,也是多少出于无奈。

这是穆加贝(居中位置穿黑色衣服者)在军事“政变”中被软禁后的第一张照片。在房间里,有军方总司令奇文加(身着迷彩服),国防部长塞克亚米(在穆加贝的左边),国家安全部长穆哈迪(红色领带)和南非国防部长恩夸库拉(黄色头巾)。

其实不独津巴布韦,在许多非洲国家中如何能够确保政治局势保持稳定也一直是一个挑战。

曾经在非洲国家里军事政变并不罕见,除了大国争夺的影响所致之外,能引发政变的几个重要因素不外是部族矛盾、经济崩溃、主导意识形态出现更替和争夺权力地位等几个因素。

早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许多国家的“国父”式人物经常都没法避免遭遇跟穆加贝同样的局面。黑非洲独立运动的先行者加纳首任总统恩克鲁玛作为黑非洲人民争取独立的领袖其威望曾经崇高无比,甚至吸引了作为独立运动新手的穆加贝甘心情愿的当学生。但是因为他执政后长期把持权力,并且个人欲望不断膨胀,越来越独断专行招致了诸多失误,使得国内反对势力日渐增长最终发动政变迫使其在流亡中度过余生。

加纳首任总统恩克鲁玛

几内亚的国父塞古·杜尔的例子则更接近于穆加贝,作为与恩克鲁玛并列的独立运动领袖,他在几内亚国内的威信也是无人可及,生前凭着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挫败了无数反对派推翻其统治的努力,但是他更加任人唯亲几乎将当时执政的几内亚民主党政治局变成了个人家族会议,7名委员中竟然有3人是他的亲属。最后当他身故时候,兄弟与妻舅在政治局会议上为了争夺继承人而打成一团,使得执政党和国家运转几乎停摆,最后招致军方发动政变。

几内亚的国父塞古·杜尔

之所以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现象,其实是有着深刻内在原因。在独立运动风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时代,领导一国人民团结斗争最后胜利赢得独立的人物往往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因此实现了长期执政,即政治学上所谓的“克里斯马式政治”。

他们在长期执政中运用各种手段制服反对派,但是随着执政的延续逐渐开始出现任人唯亲、贪污腐化,最后要么直接任意修改法律让自己终身把持权力,要么培植自己信任的代理人接掌权力延续自己的政治影响力,最终完成了从个人专权向把国家权力在家族内部私相授受之路。

如果说上述问题是因为这些国家没有学会运用治理现代国家“最为合理的方式”——西方式选举制度和法治,那恐怕也未必符合实际。现在的大多数非洲国家基本由欧洲国家殖民地独立而来,虽然在独立之后经常照搬了原先宗主国的法律体系、甚至政治模式,但是在这些国家里仍然免不了出现军事政变推翻民选政府乃至内战造成国家分裂的种种悲剧。

现在的大多数非洲国家基本由欧洲国家殖民地独立而来,虽然在独立之后经常照搬了原先宗主国的法律体系、甚至政治模式,但是在这些国家里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仍然是相对原始的部族领袖模式。

即便是实行了西方式的选举制度,许多国家的政治精英阶层多数也具有西方教育背景,甚至部分人物还担任过比较知名的国际组织负责人。但是较为落后的社会发展基础决定了,这些精英阶层与普通大众在社会观念上存在着隔离现象,在西方国家可以起到约束政治精英的制度并未被社会大众所感知或者认可,精英阶层也就乐得就此运用自己的政治知识把持权力,不受约束的为自己牟利,绝不会有兴趣去教育和引导民众如何运用现代国家的公民权利捍卫自己利益,所谓的多党制很快也会沦为利益集团划分或者部族争权夺利的工具。

例如西非国家的利比里亚曾经是撒哈拉以南唯一独立的国家,其政治法律制度基本完全照搬美国,“学”的不可谓不彻底。但是这个政治制度看似平稳的运行了140年之后。一旦美国的控制力减弱,一个军士长多伊仅仅带领十几名手下就能发动政变推翻了民选政府,转身就在稳坐总统宝座十年之久。由此可见这种掌握民选政府的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隔阂之深。

利比里亚第二十一任总统塞缪尔·卡尼翁·多伊 

现任总统塞利夫女士是非洲第一位女总统,她拥有美国肯尼迪政府学院MPA学位,曾经在联合国开发署担任过高级官员,并且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不可谓“西化程度”不深。当结束内战后进行选举的利比里亚,她顺利当选总统并且赢得万民空巷的欢迎。但是她就任总统后,迅速任命了自己两位儿子占据了国家安全局等政府要职,其他亲朋故旧也纷纷担任政府高官。仅仅一个任期之后,她连任的努力就几乎遭到挫败,不仅她与竞争对手的票数差距微乎其微,选举过程更是充满了争议,最后引发了社会大规模动荡,所幸联合国特派团及时出动了军警方才稳住局面。由此可见,这一个任期内利比里亚各界对其评价究竟如何。

目前正在进行的大选,塞利夫选定的继任者副总统博瓦凯得票明显落后于较有民望的“足球先生”维阿,但是最高法院突然裁定大选应当中止。随着联合国特派团的任期即将在本年年底到期,目前联合国军警数量已经被削减至最低限度,如果一旦再次发生以前的动荡,恐怕会给这个国家再添一道伤痕。

所以说,如果非洲国家的政治生态之下,不管这些政治领袖人物们身上曾经有过的光环多么辉煌仍然会被逐渐削弱,积累的民怨则在逐步上升,很可能最终导致不满势力使用武力将其推翻。

当然并非所有的非洲国家都是如此悲剧的,少数非洲国家虽然独立之后短暂的经受过“革命/选举-政变”的循环,但是在具有一定远见卓识的军事将领领导下,也确实通过逐步探索自己的政治社会制度最终实现了国内民族团结、经济增长较为满意,最后走上了和平和稳定的发展道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加纳的罗林斯和尼日利亚的奥巴桑乔等少数人物。

1985年9月18日,邓小平会见加纳国家元首、临时全国保卫委员会主席杰里·约翰·罗林斯

值得注意的是,在多数独立运动期间由一个践行“非洲社会主义”或者奉行马克思主义的政党领导斗争,并且独立之后长期实行过一党制的国家,即便是在90年代初迫于外界压力不得不转为多党制,最多只是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就能迅速稳定政局,重新走上发展的道路,少有陷入“政变”怪圈。

如果深究其原因,似乎可以认为“一党制”模式下,出于群众性政党的基本属性驱动,执政党往往跨越国内错综复杂的部族矛盾,能够有效的建立起国家意识,并且通过一定的计划经济手段将国内千差万别的社会结构从原始游牧状态到现代城市状态进行一个有效的整合,实现了社会生活的基本“组织化”。这一点上,在西方发达国家是依靠工业革命和商品经济自下而上逐步促成的,而这些非洲国家则是借助现代工业文明产物“社会主义”的理论,自上而下的进行社会组织化。

另外,追求自己“社会主义”目标的过程中,虽然过于急躁脱离本国实际的做法并不少见,而且经招致政变等严重后果也未必少见,但是多数还是让“公正、自由”等现代社会观念深入国民意识当中,而且经济条件尚可的时候,通常对于教育等领域投入也较多,社会民众提高迅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社会革命造就的社会基础,正是能够避免了直接移植西式民主的国家陷入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彻底隔离的主要因素。

诸多先例证明,除几内亚民主党等少数之外,非洲国家中领导过独立运动的政党往往具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并非轻易可以撼动的。在多党制选举初期,可能因为过去积累的一些矛盾造成暂时失去政权,但是只要能够顺应形势作出适当调整,很快就有可能重返执政地位。即便是遭遇政变,往往也不会被彻底否定,反而是政变军人自己会表现的比较克制,并且极力否认发动了政变。此次津巴布韦的事件发生后军方态度就相当谨慎,除了只控制少数重要部门之外,津巴布韦政府的基本运转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并且军方也不断表示尊重现有宪法体制。

据路透社最新消息,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被军方扣留后今日(17日)首次公开露面,现身于哈拉雷一所大学的毕业典礼上。

如果再考虑到姆南加古瓦在执政党内的根基绝非格蕾丝可比,未来如果前者顺利返国实现权力交接,那么津巴布韦的局势很快恢复稳定似无大问题。事情果真如此,也可称为津巴布韦人民的幸运。但是未来的津巴布韦是否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就需要看津巴布韦的人民是否能够探索出一条真正适合本国社会的现代国家政治运行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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